惊疑不定的承曦尽量镇定心神,仔细端详这位自称岁月的姑娘的打扮:衣袍是岁月剑剑柄的枣红色,绣在裙摆上的白色花纹是七颗小星,与剑鞘上的七星刻纹同样排成北斗。
披至腰间的柔顺长发与剑穗的金黄色一模一样,用红色缎带束成的发结又跟剑柄繫着的蝴蝶络子一模一样。
这时他蓦然想起钱大小姐刚才说的一句话:岁月剑吸收日月精华,已具仙灵之气……
“姑娘你是岁月剑?这麽说……姑娘你是妖精?!一把剑化成的妖精?!”
“不是妖精,是岁月啦!”
她高举双手乱挥抗议,嘟起小嘴表示不满。
“就算要叫也不是妖精,是剑仙!”
“这有甚麽分别?”
“没有分别。不过比起『剑妖』、『剑精』甚麽的,剑仙好听那麽一点点。就像狐仙也比狐狸精要好听啦。”
“……”
跟随精通法术的星河道人练剑,承曦有听闻过各式禽畜器具修炼过百年成精成妖,炼成肉身化成人形的故事,但岁月剑不是只有七十年前才被铸造出来吗?
“可、可是,我记得就算是传说裡的琵琶精或者狐狸精,至少都要修练个几百年才能成精呀!”
“别拿我跟那些琵琶狐狸相提并论喔!我可是锋利无比的宝剑,七十年来剑身又滴血不沾,要修成正果当然要容易得多啦!”
“是这样吗?”
“嗯,我想是吧。反正上次拿着我来鑑赏的道长,是这样自言自语的。”
儘管挺起胸膛的模样好像很了不起,说出来的话似乎连自己都不太肯定。
一把宝剑竟然变成一个金发红衣的漂亮姑娘?这件事真是匪夷所思。但眼见这副神似岁月剑的装束,加上亲眼目睹她变来变去,承曦也不能不信。乐观地想,遇到剑仙总比遇到夜鸦贼要好吧?
“这样说的话,姑娘不是甚麽杀人如麻的飞贼,跑来乌郭镇犯案的囉?”
“当然不是啦……对了,你刚刚把我抓得很痛呀!”
忽然才记起刚刚的事,岁月愤愤不平伸手指向承曦。
“我认得你,你是刚刚在客厅裡的甚麽张吧!以为你赞过我漂亮就是好人呢,原来是个坏人!哼!”
“啊嗯,那是因为……”
“哼、哼!”
就像小孩子闹别扭似的,岁月鼓起脸颊别过脸去,光着脚在屋顶瓦片跺了跺。
这下承曦头痛了:唯一来往过的姑娘只有温文娴雅的钱大小姐,真不知道怎样应付一个孩子气的剑仙……总之还是先跟她道歉吧。
“对不起……嗯,在下是说,冒犯了岁月姑娘阁下,在下非常抱歉──”
“甚麽『姑娘』、『在下』的,好麻烦喔。”
已经双手抱拳,弯下腰来的承曦被打断话柄,抬头见岁月正歪着脑袋,一脸的不耐烦。
“我是岁月剑,不用加甚麽『姑娘』!岁月就是岁月,你叫我岁月就好啦!”
“咦,可是在下……”
“还有,『在下』『阁下』甚麽的也很烦!就说『你』跟『我』啦!”
因为是妖精,所以不喜欢这类繁文缛节吗……这倒是很对承曦胃口。相比起”在下”、”姑娘”这类词彙,承曦更喜欢这样”你”来”我”往,省下说话前修订语句的麻烦。
于是他随意垂低双手站直起身,就像平常待在宙山跟从少相识的师父对话那样。
“好吧,我明白了……抱歉啦岁月。刚刚是因为我误会你是小偷,所以情急把你抓住。弄痛了你真是对不起。”
岁月瞥了承曦一眼,眼珠转了又转,抿着嘴唇似乎是在考虑。
“……好吧,算了。”
她忽然笑了起来,笑得那麽天真无邪,就像分到冰糖葫芦吃的小女孩。
“既然你之前在客厅赞过我漂亮,我就原谅你吧。”
这样简单就没事了吗?承曦心想这个剑仙倒是很率直爽快。听说没有姑娘不喜欢有人称贊貌美,不过当时承曦赞的是化成宝剑的岁月……虽然现在化身成人还要更漂亮。
本想继续追问岁月出现在这裡的原因,可她已经又像刚才那样在屋嵴蹲下身来,眺望那座灯火通明的大宅。无奈的承曦只好学她的样子,蹲坐在她身后。
“那麽,你半夜三更从钱府跑出来,到底是在干甚麽呢?”
他不知不觉用上哄小孩的语气,耐着性子跟这个只比他矮半个头的岁月对话。
“赶快回去吧,要是钱大小姐见不到你,还以为你被夜鸦贼偷走啦。”
“我熘出来就是为了对付那个夜鸦贼呀。”
“甚麽?”
她抬头紧握一双粉拳,似乎信心十足的样子。
“我刚才有稍稍听到你们的说话喔,钱钱说有个叫甚麽夜鸦的飞贼可能会来嘛。我想嘛,既然那个贼人可能会来钱钱的家抢东西,我就自己先出来找个似乎很有钱的地方等他,把他打倒好了。”
“钱钱?钱钱是──啊,你是说钱大小姐。”
将那位娇小可爱的钱大小姐称为”钱钱”也挺适合,不过承曦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这样叫出口。
“钱钱对我很好的,每天亲自用绢布替我抹身,用来装我的剑盒也是用香喷喷的檀香木。要是我把夜鸦贼打飞,也算是向钱钱报了个恩嘛。”
金发扎成的蝴蝶结上下抖擞挥动,像是活生生的蝴蝶在拍动双翼似的。配合脸蛋的表情推想,这似乎是岁月兴奋时的反应。
承曦很欣赏岁月有一份师父经常提及的”侠义精神”,想出手制伏贼匪报答钱大小姐。但他转念一想,想到有个问题。
“你有这份心意很好,可你又不会拳脚功夫,怎样跟那个武功高强的夜鸦贼交手?”
承曦知道刚才自己使的招式并不纯熟,内力也未运转顺畅。可连不完全的”摘星手”都能把她一招制伏,这剑仙的武功──或者说妖术?妖精应该多少会点妖术──似乎不怎麽高明。
“哼哼,真是个蠢问题。”
就像刚才自诩比琵琶狐狸要强,她很了不起地挺起胸膛。
“我可是锺老爷子打造的宝剑呀,我的剑身比甚麽都要锋利,就连锁子甲都可以一剑斩开!甚麽乌鸦贼乌龟贼,在我剑下都不足为惧!”
“这个我已经听过了。重点是,你的剑呢?”
“我就是一柄剑呀。”
“那麽,现在你的剑呢?”
岁月眨眨那双水润的眼睛,似乎不太明白承曦问甚麽,又望望自己大袖裡的一双纤纤玉手。
“……咦咦!?”
忽然警觉到他的意思,岁月着急地捂着脑袋惊呼。
“糟糕!我化成人形的话,不就无法以剑的姿态战斗了吗!可是变回剑又没办法自己行动呀!怎麽办?!”
“……七十年的历史,七十年的智慧呀。”
承曦感慨地抬头仰望夜空,不得不佩服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的岁月。
“呜哇,这下子怎麽办才好……”
她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,金发蝴蝶结无力垂下,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。
“原本还想漂亮乾脆地打败那个乌鸦贼,作为我第一场胜仗嘛……”
“第一场胜仗?”承曦感到有点好奇。
“因为,我从来没有被用过来比剑呀!”
她急切转过身来面向着承曦,又再一脸不服气地鼓起脸颊。
“我是一柄剑,但没有人用过,也就是从未试过打赢其他人、或者其他的剑!”
“……啊,我明白你说甚麽了。”
原来不只是为报钱大小姐之恩,岁月也有自己想挑战夜鸦贼的原因。
承曦回想钱大小姐那段模彷说书人的话语,记得岁月剑历任的持有人包括只视佩剑为装饰的诗人、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、还有不忍沾污宝剑的钱捕头……确实没有一个人用过它来比剑。
“整整七十年啦!我身为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,七十年间竟然从未被人用过!虽然是因为未曾杀生我才得以成仙,可连比武格剑都未试过!即使是一次也好,我想被使用来跟人比试较量呀!张──喂,你叫张甚麽?”
“啊,我叫张承曦。”
“好的张承曦,我听钱钱说你也是个习武之人,你也明白我的感受吧?空有好武功,但没有机会一展身手的话会很不爽吧!”
“嗯,这个嘛……”
这下子承曦皱起眉头,纠结着无法完全认同她的话。
对承曦来说,修练宙山派武功和剑法只是因为师父要他练,自己也没有想到练来干甚麽。就算继续练剑也没有其他对手挑战,他也没甚麽所谓。对他来说练剑只是噼柴、挑水、做饭等日常生活的一部分,并没有太大意义。
还在想要怎样回答,忽然他感到短袍衣袖被用力拉住。
“来了!”
探来的是岁月白滑的手,紧紧抓住承曦的衣袖,眼睛望向刚才俯视的那座大宅。
一扫适才的轻鬆自然或者闷闷不乐,她的神情变得凝重严肃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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